永远的蝴蝶
陈启佑
那时候刚好下着雨,柏油路面湿冷冷的,还闪烁着青、黄、红颜色的灯火。我们就在骑楼下躲雨,看绿色的邮筒孤独地站在街的对面。我白色风衣的大口袋里有一封要寄给南部的母亲的信。樱子说她可以撑伞过去帮我寄信。我默默点头。
“谁叫我们只带来一把小伞哪。”她微笑着说,一面撑起伞,准备过马路帮我寄信。从她伞骨渗下来的小雨点,溅在我的眼镜玻璃上。
随着一阵拔尖的煞车声,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。缓缓地,飘落在湿冷的街面上,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。
虽然是春天,好像已是秋深了。
她只是过马路去帮我寄信。这简单的行动,却要叫我终身难忘了。我缓缓睁开眼,茫然站在骑楼下,眼里裹着滚烫的泪水。世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,人潮涌向马路中央。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,就是我的,蝴蝶。这时她只离我五公尺,竟是那么遥远。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,溅到我的生命里来。
为什么呢?只带一把雨伞?
然而我又看到樱子穿着白色的风衣,撑着伞,静静地过马路了。她是要帮我寄信的。那,那是一封写给南部母亲的信。我茫然地站在骑楼下,我又看到永远的樱子走到街心。其实雨下得并不大,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。而那封信是这样写的,年轻的樱子知不知道呢?
“妈:我打算在下个月和樱子结婚。”
垂钓蝴蝶
约翰•菲尔兹
有个七岁的小女孩,总不肯跟父母去郊外钓鱼。她说,一看到滴血的鱼就心疼,宁愿一个人在家,也不跟父母去钓鱼。
又是一个周末,邻居听见小女孩的哭声,原来她还是不愿意一同去钓鱼,被父亲打屁股了。
当邻居午睡后下楼活动时,看见小女孩在她家三楼的阳台上,挥动着一根美丽的鱼竿垂钓。
邻居很好奇地走过去,仰头问她在干什么。
小女孩高兴地告诉邻居:她钓了一只蝴蝶,而钓饵是一朵美丽的玫瑰花。
其实,她也喜欢垂钓,但不忍心看到尖锐的鱼钩刺破鱼儿的嘴,所以才选择一朵花做诱饵。当然,这只能吸引一些蝴蝶或小蜜蜂,但这已令她十分满足。
邻居被小女孩的一颗温柔之心感动了,仰头看小女孩时,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,看上去像小天使一般动人。
其实,美丽和善良本是同一回事。
树林里的上帝
史铁生
人们说,她是个疯子。她常常到河边那片黑苍苍的树林中去游荡,穿着雪白的连衣裙,总“嘀嘀咕咕”地对自己说着什么,像一个幽灵。那儿有许多昆虫:蝉、蜻蜓、蜗牛、蚂蚱、蜘蛛……她去寻找每一只遇难的小虫。
一只甲虫躺在青石上,绝望地空划着细腿。她小心地帮它翻身。看它张开翅膀飞去,她说:“它一定莫名其妙,一定在感谢命运之神呢。”
几只蚂蚁吃力地拖着一块面包屑。她用树叶把面包屑铲起,送到了蚁穴近旁。她笑了,想起一句俗话:天上掉馅饼。“它们回家后一定是又惊又喜。”她说,“庆祝上帝的恩典吧!”
一个小伙子用气枪瞄准着树上的麻雀。她急忙捡起一块石子,全力向树上抛去。鸟儿“噗楞楞”飞上了高空……几个老人在河边垂钓。她唱着叫着,在河边奔跑,鱼儿惊惶地沉下了河底……
孩子们猫着腰,端着网,在捕蜻蜓。她摇着一根树枝把蜻蜓赶跑……这些是她最感快慰的事情。自然,这要招来阵阵恶骂:“疯子!臭疯子!”但她毫无反应。她正陶醉在幸福中。她对自己说:“我就是它们的上帝,它们的命运之神。”
然而,有一种情况却使她茫然:一只螳螂正悄悄地接近一只瓢虫。是夺去螳螂赖以生存的口粮呢?还是见瓢虫死于非命而不救?她只是双手使劲地揉搓着裙子,焦急而紧张地注视着螳螂和瓢虫,脸色煞白。她不知道该让谁死,谁活。直至那弱肉强食的斗争结束,她才颓然坐在草地上,“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上帝。”她说。而且她怀疑了天上的上帝,他既是苦苦众生的救星,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你死我活的局面?
她在林中游荡,“嘀嘀咕咕”的,像一个幽灵。
一天,她看见几个孩子用树枝拨弄着一只失去了螫针的蜜蜂。那只蜜蜂滚得浑身是土,疲惫地昏头昏脑地爬。她小时候就听姥姥讲过,蜜蜂丢了螫针就要被蜂群拒之门外,它会孤独地死去。蜜蜂向东爬,孩子们把它拨向西,它向西爬,又被拨向东。她走过去,一脚把那只蜜蜂踩死了。她呆呆地望着天空……
她从此不再去那树林。